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国家对人口流动的管理非常严格。普通百姓如果要离开家乡远行,必须持有由当地政府发放的证明。没有这个证明,几乎一切活动都变得困难重重,无论是吃饭、住宿,还是乘车出行,都极为不便,几乎寸步难行。那个时期,许多工地急需劳动力,但由于种种原因,官方的招募途径十分有限,许多工地不得不偷偷招募民工。在四川各地,外出打工被形象地称作“挖野斋”,其中充满了许多耐人寻味的故事。
为什么外出打工要叫做“挖野斋”呢?据说,这个名称来源于古时和尚外出化缘的做法,称之为“挖斋”。因为和尚的化缘活动是公开的,而那些偷偷外出打工的人,生活隐秘且不为人知,因此就形成了“挖野斋”的说法。尽管这种行为不合法,但生活所迫,很多人还是不顾风险,选择冒险远走他乡,去从事体力劳动,维持生计。
既然这种做法充满了隐秘和危险,自然也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,帮助人们在这种艰难的环境中生存下去。1969年,年仅20岁的邱承右便参与了“挖野斋”,并经历了一段难忘的生活。
展开剩余82%当时,邱承右所在的家乡生产队,一个男劳动力干一天活最多只能拿到9分钱,生活十分拮据。由于无法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,邱承右的父亲私下与生产队领导达成协议,允许邱承右外出“挖野斋”,每月交给生产队8角钱,以此来换取他可以外出打工的机会。那个时代,修公路、盖厂房等项目往往需要大量劳动力,因此地下的包工队遍布各地。来自四面八方的民工常常结成兄弟般的关系,大家互帮互助,气氛融洽。
邱承右刚到工地,就赶上了晚餐,看到那一桌丰盛的饭菜,简直激动得无以言表。几个人围坐在一起,地上摆着一大盆土豆炖羊肉,羊肉大块大块的,肉质鲜嫩,每块大概有二两。除此之外,还有白米饭和白酒,最让人感动的是,这里的伙食完全不限制食量,吃完饭还可以去食堂里添。那时,普通百姓即便是过年,也很难有机会享受如此丰盛的菜肴,更别提能够放开肚皮大快朵颐。
李九是邱承右刚认识的一个工友,他告诉邱承右,这里的伙食费是按天计算的,只要吃过早餐,就算是一天的伙食已缴清。邱承右只赶上了晚饭,所以当天就不需要再支付任何费用。吃完晚饭,大家围坐一起,围炉取暖,抽烟,互相吹牛,时不时有工友开始唱起“斋歌”。这首歌是根据《我为祖国献石油》改编的,歌词唱道:“红旗飘飘美如画,祖国建设跨骏马。我当个野斋二哥多荣耀,手拿二锤走天下。天不怕,地不怕,公社干部算个啥?哪里有野斋,就到哪里挖!”那时,外出打工的人自称为“斋二哥”,这是因为当时社会上的人被分为三种“公司”:一公司是偷盗、打砸抢等犯罪分子;二公司是“挖野斋”的民工,所以他们自嘲为“斋二哥”;三公司则是做生意的商人。
“挖野斋”有一套严格的规矩,违反了这些规矩可得不轻。比如,工地上的民工像军队一样被分成了连、排、班三级,按照这种组织结构进行管理。每个人的“斋龄”都很重要,工龄长的人在这个圈子里自然受到更多的尊重。吃饭时,碗必须叫“斋钵”,早晨起床后不能说话,吃完饭才可以和人打招呼。而且,如果吃饭时掉了筷子或者摔了“斋钵”,当天就不能工作了。
此外,布票要称作“花花儿”,粮票是“粉子”,钱也有特别的叫法:一块钱叫“一分皮”,十块钱叫“一角”,一百块叫“一块”,一千块叫“一吊”,一万块叫“一方”。如果有人被抓进了监狱,就说“丢进去了”;如果逃跑则称之为“挂五档”;而爬火车则是“撵滚滚儿”。
工地上分配工资是按照“多劳多得”的原则,工人们通过评分来决定一天的工钱,最低为6分,最高8分。班长、排长、连长也有额外的分数,班长每月额外获得16分,排长24分,连长32分,这样收入自然比普通工人要高很多。
有时,工人们即便不工作,也能拿到一些补贴。比如,遇到下雨天不能干活,每人会得到1元2角的补贴;若早餐没煮熟,吃了夹生饭,也可以免去工作,得到6角钱的补助。生病的话,也能请假并享有相应的补助。
不过,工地上的“斋头”——即包工头,大多数时候都会设法克扣工人的工资。在一个工地将要结束时,往往有一些不公平的手段发生。例如,有一次,一些民工准备结算工钱时,斋头和甲方商量好,忽然宣称上级要查清工人中的“地、富、反、坏子女”,于是他们会被押回原籍。很多出身不好的人为了保命,选择匆忙逃走,结果工钱都被斋头和甲方瓜分了。那些逃跑的工人只能默默忍受,继续去找新的工地。
最常见的克扣方式是,评定工分时,斋头会故意把每个人工分的小数点去掉,看似是小数额,但积少成多,最终造成了大量的克扣。除此之外,购买米菜等日常生活用品,斋头也常通过这种方式牟取私利。
有时,斋头在工地所有工作完成后,会拖延结算工钱的时间,声称工地还未结算好,需要过段时间才会发放。工人们知道,自己很难再去追讨这笔钱,因此通常就放弃了。
然而,也有一些比较公正的“斋头”,他们不像那些刻薄的人那样克扣过多,工人们能碰到一个好的“斋头”,也算是运气好。
1968年,18岁的陈茂君也曾参与“挖野斋”。他和一群老乡在陕西修阳汉铁路的便道,遇到了一位绰号“汤司令”的班长。汤司令虽然不姓汤,但长得十分像电影《地道战》中的伪军汤司令,因此大家都这样称呼他。汤司令看陈茂君是个年轻学生,对他照顾有加。在工地待了两个月后,陈茂君和同伴们因为预支的生活费已经花光,工地也不再愿意给他们预支工钱,大家商量后决定离开。结算时,每个人最后只拿到了不到6元的工钱。
没有足够的钱回家,陈茂君等人决定逃票上火车。当时,汤司令悄悄塞给陈茂君10元钱,并叮嘱他将钱分散藏好。最终,大家成功上了火车,但在江油马角坝站被查出并关进了候车室。汤司令以自己和同伴们是被骗来的知青为由,巧妙地通过了检查。第二天,铁路工作人员为他们安排了一趟从宝鸡到成都的慢车。汤司令满怀感激,表示要向大家下跪感谢,却被铁路干部拦住,说自己也有两个孩子是知青,理解他们的困境。
陈茂君原本想拿着钱买票回家,但被汤司令阻止了。汤司令提醒他说,第一次外出打工,应该把钱留着给家里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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